◆冷杉
公式 生死丛林路
滇西北,中缅相交之地,怒江、独龙江像两把利剑从高黎贡山两侧纵向切割,热带亚热带的湿润气候赋予了这片高大山体丰富的生物多样性。用左凌仁的话说,这里是一片“妖孽横行”的丛林秘境。
几年前,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所(IBE)曾在这里进行深度调查。调查队伍进入低海拔地区独龙江流域的8天,给左凌仁留下了人生中最难忘的一段记忆。
连日的大雨,导致泥石流和塌方频发,队伍刚刚到达目的地,后路就被阻断了,没有电、没有信号,整个队伍完全与外界失联。大伙怕亲人挂念,都写了纸条,找一个去探路的当地人带出去,让没参与调查的队友帮忙给家人打电话报平安。
可是6天过去了,消息全无,探路的人一直没有回来。左凌仁和其他队员一样心急如焚,但是作为队长,他知道绝不能在大伙面前表现出焦急的样子。矛盾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掐架,却又无可奈何。
直到第8天,他们终于收到两名先行徒步撤离的队员送回的纸条,原来他们还未走完全程,就发现路上已经发生了30多处塌方,且几天内都很难修进来。见到纸条后,他们与合作单位的人商议决定,当天徒步撤出,车子留在营地。就这样,在与外界失联8天之后,他们终于在那天夜里回到独龙江乡里。
“回想起来,那种动辄就会有生命危险的地方,能够安全出来,值得庆贺。”左凌仁说。很多人觉得自然摄影师扛着长枪大炮,穿梭在杳无人烟的森林,与野生动物为伴,是一份特别酷的职业。但是,却少有人知道每一次野外拍摄都将面对未知危险的挑战。
“庆幸的是,我们目前没有出大的安全问题,但是我个人始终谨记一句话,工作可以拼命,但是绝对不要玩命。没有任何一张照片值得用生命的代价来换取,有生命才意味着更多的机会。”左凌仁说。
公式 回首发现爱
从《华夏地理》的编辑,到野生动物保护学会(WCS)的工作人员,再到IBE的职业自然摄影师,用左凌仁的话说,这是探索“自己真正喜欢什么”的一段路程。
“我一直用‘狗屎运’来形容自己在个人爱好这个事情上的发展线,如果没有这4个人,我不会走今天这条道路。”
左凌仁口中的4个人,分别是《华夏地理》主编李永适,中国野生动物摄影师奚志农,IBE的创始人徐健和摄影师郭亮。李永适让左凌仁负责杂志自然生态版块,这为他打开了自然界的神秘大门,而奚志农则让左凌仁对野性世界沉迷得更深。在左凌仁担任编辑时期,奚志农一直是他想要采访的摄影师,在有了多次合作之后,左凌仁随奚志农到贵州的梵净山拍摄黔金丝猴,从那时起,他便沉溺于野外生活和自然摄影,不可自拔。
随着工作的深入和接触的增多,左凌仁认识了很多自然摄影师,如王放、肖诗白、吴立新、徐健等。2012年年底,徐健和郭亮邀请他加入IBE,几番沟通之后,大家一拍即合,左凌仁成为IBE正式成员。2013年5月,他参与了IBE珠穆朗玛峰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南坡的拍摄活动,这是左凌仁第一次参与IBE野外拍摄活动。此后,他又参与了羌塘、黄河源、怒江、四川老君山、珠海海岛、山西临汾湿地等项目,做着自己真正喜欢,同时又很有意义的事情。
公式 结合影像与科研
IBE所探索的是一种将影像与科研保护结合起来的发展模式。左凌仁认为,国外很多自然摄影师的拍摄内容往往有强大的科研支持,他们对拍摄对象的习性、生物节律、栖息环境等十分了解,因此在拍摄上也能直指要点,发现新的信息。
而反观国内,这种野生动物基础行为生态学的研究投入很大,不容易出成果,也很难发论文,往往应者寥寥。由于缺乏学术支持和合作机制,国内自然摄影师也难以利用科研成果进行专题性的深入拍摄。
怒江金丝猴的拍摄则展示了一种未来可探索的模式。2013年,受怒江州林业部门的委托,IBE组织6名专业生物摄影师在当地开展了为期半个月的影像资料拍摄,第一次系统记录了怒江流域丰富的动植物资源,也记录下了宝贵的滇金丝猴的照片。
左凌仁说,没有当地林业局和护林员们的长期研究和监测支持,我们不可能明确知道金丝猴的活动区域和习性,也不可能从莽莽大山中找到猴子。
但是在国内,类似这样合作的成功案例并不多见。即使有信息,势单力薄的自然摄影师也很难获得支持。
左凌仁觉得,经过数年来诸多项目的拍摄积累,民间摄影师也会发现物种新的分布地,甚至发现新的物种。这几年,他正在进行一些尝试,用拍摄物种的地理信息,建立相应的地理信息库,至于具体怎样和科学研究相结合,目前还在摸索之中。
在左凌仁看来,摄影也可以反作用于科学研究,促成公众对一些物种的关注并形成保护的观念,甚至行动。
公式 做一名旁观者
看左凌仁的摄影作品,有一种“静谧的,远远望过去”的感觉,圈内朋友称之为“左氏风格”。
“我喜欢远远地感觉,因为我并不觉得人和野生动物靠得太近是件好事,而更喜欢作为一名旁观者,远远地看着他们,呈现动物的本真状态。” 这种色彩鲜明的禅定画面,体现了左凌仁对野生动物的敬畏之心。
虽然左凌仁认为自己性格比较沉闷,不太会跟人打交道,但是每一次拍摄,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的镜头都会去关注当地的人。
“因为人物是活生生的现实。在写东西或者讲解图片的时候,他们是立得住的依据和素材。”左凌仁说。但他自醒在拍摄的时候,还不够主动,不够深入,甚至不敏感。因为更多的时候,跟拍摄动物一样,他喜欢静静地在旁边听着、看着。
“原本山川,极命草木”,是中国植物学工作者的理念和精神,而左凌仁却将其改为“我本草木,极命山川”。他说,我们原本就是自然的一部分,拟作草木,是觉得应该平等相待野外的每一个生命,而极命山川则希望自己能够一辈子与大自然为伴,享受它及万物带给我的生命享受。
这句话频繁出现在他的博客里,同时频繁出现的还有他的摄影作品。无论是对鸟兽神态的捕捉,还是对植物细节的表现,无论是野生动物、大地与天际的辽阔视野之作,还是对生活在自然生境里的人们的记录,无不透露着对自然世界的热爱与向往。这些美丽的照片背后,是左凌仁作为“旁观者”的沉着心境:欣赏自然之美,远远观望,默默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