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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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之门
绿色的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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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2016年5月17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绿色的敬畏

 

◆林文钦

在山清水秀的南方久居,我对满山绿树往往熟视无睹。然而,当北上至黄土高原行走,目光所及尽是茫茫荒塬,偶有一两棵树木闯入视野,竟叫人十分欣喜。从青葱的南国,来到荒漠四横的大西北,我的眼睛陡缺了那份鲜绿,仿佛生命中减去了不少活力。那些飞走的黄沙和生涩的荒山,化为一阵无名的疼痛,在我的内心不能释怀。

待回到闽东老家,我再次走近松树、杉树、樟木时,只要目光抵达的地方,就有树的影子。即使在小城的街道旁、广场内,甚至在居民的院子里,都有浓绿温润着我的眼睛。心中不由暗暗感叹,生活在绿树成荫的家园,是南方人的一种幸运。

还有一些绿色情节触动人心,那是关于人与树和谐共处的故事。

去年7月,在福建屏南县的老区基点村龙源村,我邂逅了一株850岁的银杏树。2009年,当地政府投资建设一条高速公路。按照计划,这棵银杏树因公路建设将被砍掉。消息一出,龙源村的村民们都为这棵枝繁叶茂的杏树忧心忡忡。这棵粗壮挺拔的古树,见证了村庄的发展,像哨兵一样守护着村民。

筑路的工程师进村来了,见到大树,他什么话也没说。村民们也沉默不语。工程师长久地看着筑路计划,然后把目光转向银杏树,叹了口气。村民们也沉重地叹着气。“公路规划属于国家规划,是很难修改的。”工程师说。“古树也不可以砍。”村民们说。思量数日后,工程师拿出一根楔子,走到离古树60米的地方,把楔子打进了地里。“大路易建,大树难求,现在想周全了,后人就不会责备我们了。”他如释重负地说。

几年过去了,一条宽阔的沥青高速路从闽东北延伸到浙西南。它像箭一样笔直,但只在龙源村弯曲了一个马蹄形。当乘车的人们经过这里,都会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窗外这株850多岁的老银杏,在心里向公路的建设者致以敬意。 这就是一棵树的力量。我不由得仰起头颅,向这棵树投去崇敬的目光。

对于树,我从此有了一颗敬畏之心,敬之若神,爱之如己。岂止树木有幸,当是人生大幸。

还有这样一棵树,和我一位陈姓挚友性命相连。2006年5月29日,发生在宁德市霍童溪流域的那场特大洪灾,升华了我对树的情感。

记得洪灾过后的第三天,这位陈姓朋友告诉我,他在洪灾中既不幸也万幸。不幸的是,他的许多财产包括房屋跟许多人一样打了水漂;万幸的是,一棵香椿树,救了他的性命,还能活着与我通电话。电话的另一端,朋友生动地描述着绝处逢生的一幕。他说,那天晚上,他已在屋里小憩。想不到一弹指的工夫,竟被突发的洪水冲走了。漂了近100多米后,碰上一根电杆,他就像蝉一样抱上去。才喘了几口气,还来不及定神,电杆便倒了。他说,电杆毕竟是没有生命的,没有根的东西,靠不住呵。

他又被洪水冲出老远。这时,他隐隐约约看见前方不远处有一丛在水中来回摇曳的树梢,也许是一棵挺立的树。他顺着洪流半漂半爬过去———那的确是一棵树,一棵香椿树。他吃力地靠近它,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小心翼翼地向树顶挪去,像一只落水的小鸟要到树上寻找一枝可靠的枝桠。他抓住树的枝桠拼命地喊叫,断断续续地喊了近一个小时,才被人救出。朋友最后说,要是没有这棵香椿树,他不知道会被洪水冲向何方,会死在哪里;那棵香椿树是他的救命恩人。

洪灾过后的第四天,我陪同记者特地去位于霍童溪上游的洪口乡,去探访那里受灾的人们,看望这位因一棵小小的树而活命的好友,拜会那位在洪水中昂首挺立的香椿树。凭借好友电话里告诉的大致方位,我找到了那棵香椿树。它并不大,与碗口一般粗细,经历洪水洗劫,看上去有些悲壮,有些憔悴,但依旧挺直、神圣而凛然。

我试图接近它,并试图以我一贯拥抱大树的情怀去拥抱它,但我被没膝的淤泥阻止了。所以,我只好近距离,尽可能仔细地注视它,久久地注视它,从内心向它致敬,用从未有过的虔诚。尽管它现在还未长成一课大树,但在我心目中,在我好友心目中,它是无比神圣的而崇高的。我依依不舍地转过身,离开它,想去附近看望其他树。然而除了它,我的目光无处停留,搜索向远山,也少见突兀的绿。我想,如果有更多的树,不用说百年老树,哪怕与那棵香椿树一般大小,只要能够成片成林,洪水也许就不会那么张狂,就不会那样一路扫荡精光而去。因为,科学家曾通过试验发现:一棵25年的天然树木每小时可吸收150毫米降水,22年的人工水源林每小时可吸收300毫米降水,而裸露地每小时吸收降水仅5毫米;而一片10万亩面积的森林,相当于一个200万立方米的水库。

一棵树,与它的众多兄弟姐妹默默坚守山地,为人类涵养着子孙万代的水源。一棵树的命运决不是它自己所能决定的。一只鸟,一头兽,一双手,一阵风,一场雨,一束火苗,甚至一把锄头或刀,就能决定一棵树的生死。

想想一棵树,幸运地由种子而成为树,成就一棵大树,它是多么不容易。所以,一棵树的命运虽然不在自己的手里攥着握着,但它懂得珍惜,活得坚强,知道回报。

古罗马哲学家奥古斯丁说,他宁愿跪倒在一棵无花果树下忏悔私缠的情欲,而不肯跪拜在教堂的十字架前。他表达的跪拜之意,并不仅仅是因为树的坚贞,也为我们轻狂的人类和神圣的自然。

当在闽东北的鸳鸯溪原始森林里行走,我再次向一棵树致敬,以信徒般的虔诚!

(作者系中国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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