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环境报电子报

◆唐文森

10月1日，北京西花市大街新华书店以“24小时书店”的崭新面貌亮相。此时此地开张，尤具象征张力——暗合“崇文”字面，宣示书事之盛，更恰似一个界标，以传统主流之革面，界分了实体书店的新旧两种不同模式。

直观来说，传统模式以新华书店为典型，空间安排齐整、利用率高，经营时间固定；新式的以各地知名独立书店为代表，不存在典型，空间大开大合，设施造型多样、难以尽述，打通了全天24小时，周而复始，再无时限。甚至店名未必叫“店”。如万圣书园、大众书局等还沾书影，纯真年代、悦览树、明阅岛，则奇思妙想、莫测深浅了。

国内书店发展的进程，业已进入到全新的阶段，此为客观大势所趋。然而，包括“24小时一族”在内的新式书店，仅仅是拓展经营内容、增添铺陈元素、延长营业时间吗？笔者近期走访北京几家24小时书店，试图梳理解答。

书店界的“初心”是“诚品”

像是百舸千帆回望灯塔。书店话题，还得从“诚品”说起。

早在1999年，诚品敦南店首创24小时不打烊的营运模式。书店容纳了文创、时尚、居家设计、餐厅、咖啡馆等，吸引了夜间阅读者及各路文化人士到店品赏驻留。据CNN当年报道，这家店2013年营收超过新台币130亿，其中书籍销售收入约占40%。

今年7月，诚品书店创始人、董事长吴清友先生去世，重唤人们对于诚品的关注。诚品以书店的形式，把“人文、艺术、创意、生活”相缀连，嵌入到公共场域。龙应台悼词谓之“静水流深”，是把书店做成“生活的美学、文化的指标、对心灵境界的坚持”。

吴氏一番初心苦心，幸哉得以播撒传承：不仅诚品自家花叶繁茂，也在全国各地被广泛效仿和实践，绝不仅止于一家苏州金鸡湖诚品书店。如今国内新式书店林立，书店老板多为本地一时文化俊彦，创立书店之举，也大多是带有对文化信念的实践，不无致敬诚品之意。诚品二字本身的意与喻，也堪为文化出版行业之高洁表率。

所谓“初心”，不应泛泛而谈。一种初心，至少要发自一个坚定的首倡者，背靠一件持之以恒发扬光大的事，不断传递一种引人共鸣的声音。如同水上的波纹涟漪的圆心，环环相扣，为有活水源头。

三联韬奋书店首倡“灯火”

2014年4月23日，三联韬奋24小时书店携着诗一般的签名“当城市进入午夜，书店就是灯火”，在北京的美术馆东街开业了，是为北京第一家24小时书店。

多少带着“首个”效应，三联韬奋24小时的标签，在时为同类产品荒地的北京，做得格外成功。一些爱书的青年学生到京旅行时间有限，哪怕故宫长城不看，也会慕名而来。因此三联韬奋于次年3月，顺势在高校林立的海淀区五道口开张了第二家。这家店摆明以精品书和文创产品为特色，面对相距不远、久负盛名的万圣书园，不谈竞争自称“补缺”。两家三联韬奋书店分别稳坐东四和五道口的闹市里，长灯竟夜缓缓归，直似暖男。

夜晚，店里特意摆设阅读桌，同时提供台灯，改造设施力保冬暖夏凉。夜读生活少不了咖啡，书店就与咖啡馆联动经营，这也成为了新式实体书店的“标配”。由于24小时无间断经营带来的便利，以及这标签本身的开放性，书店还成为一些年轻北漂夜宿的地方。据媒体报道，曾经有几个年轻人在书店呆了72小时，后来一问才知道他们是来找工作的。总经理表示，如果有流浪汉进门读书，我们也会欢迎。

书店的夜里灯火阑珊，不止照慰人与书，还在书外提供一种生活，隐然点亮了来客心间一种灿烂的情愫。

2014年，实体书店的“春笋现象”

在业内人士看来，2014年北京首家三联韬奋24小时书店的开业，带火了24小时书店概念，成为一个起点标志。

据实体书店观察者、阅读同好们的归纳盘点，这一年是24小时书店的集中生发期，全国各地书店如雨后春笋，纷纷跃然公众视野。

2014年5月18日，位于浙江杭州市青年路和解放路交叉口的“悦览树”开张， 24小时不打烊；5月24日，在河南郑州市宋寨南街天明路口东侧一个不起眼的橙色小楼外，“书是生活”24小时书店正式运行；6月21日，陕西嘉汇汉唐书城和万邦图书城启动24小时运营，两家书城联手，时间表完美榫合，凑成了24小时全天候不打烊的“万嘉夜读”；7月12日，广州的24小时书店1200bookshop开张；7月18日，山东首家24小时书店“明阅岛”在青岛开张。

几个月间，无论是来自国有出版发行企业，还是民营实体书店，开设24小时书店的消息一个接一个冒出，形成了一时蔚为壮观的文化现象。

2014年的这股风潮，充分带动了城市阅读生活。包括地铁留书、书籍漂流等，均可认为是与此配套、互为呼应的活动。

现象集中在2014年，带动的文化能量却延续至今。有关最新消息是11月18日在江苏南京开业的凤凰云书坊24小时书店。这家店背靠业内大块头凤凰出版传媒，定位以文化体验为核心，书店仅是其中一部分。此外，培训教育、创意体验、文创手作、艺术展陈、美学摄影等配套一应俱全。开店当天及次日，就陆续请到刘同、杨澜等名人签售，可谓是把书店新模式的现场感和热闹劲儿，推到了新高度。

24小时书店现象背后是什么？

书店模式之变，背后更是理念的变迁。

有书店经营者提出，将书吧定位在事业和产业的综合体，既具有经营性，又具有极强的公益性。24小时书店全方位打造一种新式的、相对独立的文化生活，可以认为是城市公共文化服务体系建设一部分。

政策上的跟进和护持，也是这一现象得以持续的重要支撑因素。早在“春笋现象”如火如荼的2014年，经济文化相对发达地区，如江苏省，11月就已有相关规范出台，《江苏省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促进全民阅读的决定》提出将扶持实体书店，鼓励支持实体书店延长营业时间，扩展阅读服务场所，开展公益性阅读服务；鼓励有条件的实体书店24小时营业。值得一提的是，本文谓之书店界“初心”的诚品书店，在大陆地区唯一的分店，正是坐落于江苏苏州。

两年后，更高级别的政策支持也旗帜鲜明地打出。2016年7月，中宣部、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等11个部门联合印发《关于支持实体书店发展的指导意见》，提出要推动实体书店经营模式创新和转型升级。

模式创新已是共识，24小时模式也已得相当论证，唯余地域要素，尚无完备探讨。

从经营角度讲，书店选址当然以人多、流量大为上。书店以开在高校集中的地方为优先，因为知识青年必有需求。可是，书店的另一重意义，也许正是带动落后。在文化资源富集的地带凸显不来，但在相对干涸的地带落下一座书城，可能就像久旱逢甘霖，解了一整个街区、地区的文化之渴，甚或带动发生本土本地的文化发展。

文明的火花以何种方式燎原，人类自己怎会预料到？欲待促其成长，路径可规划不得。唯有燃灯秉烛、静听花开。无论什么样的时代，文明之光从未熄灭。这个时代正宜读取那处处灯火阑珊，晓得书香待访。

京城新书店探访

■地安门侧畔：雁翅楼中国书店

2012年，借助北京“名城标志性历史建筑恢复工程”，地安门雁翅楼得以复建，体量稍小，位置如旧，在外形和内饰上最大程度追求恢复原貌。

3年后，中国书店北京雁翅楼店在此开业。自此，雁翅楼以崭新面貌迎接市民，在西城区政府支持下，定位为“首都核心区的文化建设新地标”。

由于书店所驻建筑系一方名楼，可考历史悠久，历经磨难甚多，且还都有文献记载，雁翅楼中国书店很有条件提供一种穿越感。老地方，旧书籍，古物件，新面孔，24小时玩转。雁翅楼进门正面是书墙，多为装帧清雅的古籍。在左侧，有一个摆放搪瓷杯的水吧，这在各家24小时书店中可谓独具一格。带着这种浓重的时代交错色彩，其实难说它是新是旧。简单以经营模式认定身家，总嫌轻怠了长者。

据考，雁翅楼始建于1420年，位于地安门门楼左右两侧，为东西对称的两座二层长楼。原是得名于形似雁翅贲张的别致造型，而今高楼林立，二层楼望如平房，形制便不显眼。1954年，北京市政府为疏导北部城区的交通，将地安门及雁翅楼一并拆除。好高楼，楼塌了，再无客，自此沉寂近60年。60年里北京胡同居民来来往往，渐渐淡忘了昔时形胜。

笔者到访时正值清晨，穿制服的员工还未上班，保安立在门口柜台，一位老者扶老花镜细考书台上的陈列，一位保洁阿姨趴在桌上打瞌睡。

地安门前，沉舟侧畔，人生如梦。

■崇文花市：华丽转身的新华书店

新华书店花市书店毗邻崇文门，前身为北京市教育书店，店龄已有30多年。新店于今年10月1日0时正式亮相，一时被媒体誉为“华丽转身”，是新华书店在北京的首次尝试。据北京新华书店所隶属的北京发行集团透露，24小时新华书店还将在北京陆续开设。

据东城崇文的胡同故老回忆，过去文化资源匮乏时，若说街边书摊如卤煮炒肝，颇为解馋，那新华书店就犹如涮羊肉大餐，可算豪华配置。在计划经济时代，书籍资源恰被计划在新华书店这样国有的店里，不由人不向往、尊崇。生长于斯的北京90后姑娘小王表示，童年课外时间几乎都泡在这里，只因就近、安全，家人放心。可见，带有官方色彩的“新华”，仍代言着一种真真切切的信任情感。随书潜入夜，落在百姓家。

在纵向的视野中，有着70年历史的新华书店也在不断尝试创新。经典模式的新华书店，散布北京各处。书籍全部原价，选书较为保守，店内设计简洁稳妥、横平竖直，是为1.0版。

新华书店2.0版，就如花市店所展示的，透露出大胆的尝试：营业时间被打破，醒目位置安排了旗下的水吧“新华时间”，供应咖啡、茶、果汁等饮料，以及简餐，价位与一般饮品店相当，并淘汰掉几千种滞销书籍。但是，书店整体并未重新装修，只在细节上调整，算是小修小补，如更换节能灯提高室内亮度，减少书架腾出了一块休闲沙龙阅读区，更换书架，添加绿植，新制图书分类标识。

新华书店3.0版，可能还未出炉。看得出北京新华书店方面动作频繁，有意突破2.0版，冲击新高度。虽然国内尚未有成型之作，我们目光向南，可窥见端倪。坐落在上海吴中路地段的红星国际广场，建筑由安藤忠雄设计，二楼是明珠美术馆，一楼新华书店正在筹建。据筹建团队透露，选书已在紧张进展，意在瞄准搜罗前沿、活跃的思想书籍，在形式之外，也实现内容的突破。

■正阳门下：北京坊Pageone书店

名字最洋气的一家店，却恰开设在最古老的城门下。如果说北京是国家的中心，那么这里又是中心的中心。正阳门城楼南侧中央，正是“中国公路零公里点”的标志。

书店一层大厅顶上，是酷似星空的造型，在此长夜读书，应该蛮有感觉。四围不是落地窗，就是高到顶的满书成墙，中间位置还点缀着一个环形书架。一处雪雕似的拱形室内书房，提供了很具辨识度的标志，坐不了几个人，观赏却是相宜。想来，这个尚未完全开放的新店，应是以颜值为主打了。新式实体书店确有现场感、仪式感优于实用的发展趋势。如此立意之下，当然，眼花缭乱，什么样的设计都有可能出现。而多样性恰是一类事物繁荣的体现。

这家Pageone与北京三里屯店是同门。据店员说，到12月底，这家店将全面开放。届时不知书店的二、三层还会有什么“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