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版:环境管理-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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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令之后的百态人生
应高度重视醇基燃料使用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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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令之后的百态人生

 

◆本报记者张春燕

2017年7月底至12月底,对远在大洋彼岸的美国人斯科奇·福勒来说,无疑是有生以来最焦虑时期。而身在东方国度的中国人胡喜超,同样也为一样的事夜不能寐,寝食不安。

他们相隔两万多公里,素昧平生,却都因一纸禁令有了关联。这种关联,源于他们都从事着一样的行业——垃圾回收再利用。

焦虑

斯科奇·福勒经营着一家垃圾回收公司,地处美国俄勒冈南部,他是这家公司的负责人。收来的垃圾总混有些难以分拣回收的物品,而此前这些物品可以飘洋过海运送到中国处置,它们在中国能重获新生,有时甚至还会化身为其他商品回到美国——一些工厂会对它们进行分解,并将其用作制造建筑或工业产品的原材料。

2017年7月,中国环境保护部和国家标准化委员会分别向世贸组织递交通告文件,宣布中国在2017年年底前,禁止进口四大类24种“洋垃圾”,包括生活来源废塑料、钒渣、未经分拣的废纸和废纺织原料等高污染固体废物。“穿过半个地球来看你”的洋垃圾黑色之旅,被这道《禁止洋垃圾入境推进固体废物进口管理制度改革实施方案》,彻底阻断。

眼下,斯科奇·福勒忧心忡忡。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刊出的报道中,描述了这样的场面:压缩好了的无数成吨的包裹,像山一样堆放在户外的空地上。那里面也许是一卷油毡、煤气罐、一个公文包以及数量惊人的针织毛衣、冷冻食品盒和塑料袋。令人崩溃的是,一车又一车的废料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进来。斯科奇·福勒的雇员劳拉·利布里克站在仓库中,她的身后是堆成小山一样的垃圾。她无奈地说:“废料不断地运来,不断地来。”仓库外,原本是雇员的停车位,已被压缩的酸奶盒、油瓶、碎酒瓶等所取代。

美国废料回收行业协会统计,2016年美国废料出口总额为165亿美元,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多。废纸和废塑料的出口总额约为39亿美元。协会说,美国出口的废纸中有超过2/3最终都到了中国,废塑料中则有超过40%以中国为终点。美国的相关数据显示,向中国大陆出口的废纸和废塑料总额超过22亿美元。

一石激起千层浪。受到影响的国家和地区还有英国、欧盟、日本等发达国家。《环球时报》评论指出,这些国家长期依赖将回收的塑料垃圾等出口中国,自己的固体废物处理链很弱。

尽管没有哪个国家的官方表态有所抱怨,但西方舆论普遍表示焦虑。美国国家公共广播电台等媒体多次就这一话题邀请专家上节目,分析应该如何应对。英国《每日电讯报》援引专家评述,英国地方市议会可能提案要求拒绝回收塑料。同时,因为回收处理费用增加,地方政府正考虑增加税收。欧盟正研究如何提高自身回收再利用水平,并制定相关方案。

有评论人士认为,长期以来,发达国家习惯了从发展中国家购买廉价制成品,消费后再把废弃物运回去,让自己的国家保持生态良好、环境优美,但随着中国退出对“洋垃圾”回收处理最终环节,这一局面很可能将彻底打破。

转身

与斯科奇·福勒的焦虑不同,胡喜超焦虑的是如何把位于江苏响水的循环经济综合利用园区二期厂房尽快建起来。

洋垃圾出口方苦于找不到消化的下家,而本应发愁货源的下家,此刻却忙于布局国内的回收平台。“全面禁止‘洋垃圾’对我们非但没有冲击,反而是利好。”胡喜超说。

胡喜超是从事再生塑料行业企业田强环保的董事长。2018年1月12日,她正为第二天的公司年会忙碌着。一通电话打过来,她一边听,一边蹙眉。“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等、加紧转型。你要看清楚趋势,做生意要有前瞻性。”放下电话,她对一旁的丈夫、田强环保的总经理田卫强说,晚上几个朋友要过来讨论合作的事情。

半年前的夏天,《禁止洋垃圾入境推进固体废物进口管理制度改革实施方案》印发后,胡喜超行业内的几个朋友还持有观望态度,他们幻想着真正实施的脚步不会来得那么快,或者通过其他什么方式,还可以把“洋垃圾”的生意做下去。显然,2018年1月,环境保护部会同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联合发布的《进口可用作原料的固体废物环境保护控制标准——废塑料》,彻底拿走了他们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早在2015年的时候,我就劝过这些朋友,不要再做‘洋垃圾’的生意。”田卫强接过妻子的话头:“做‘洋垃圾’图的是挣快钱,以小博大,根基不深。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已经把废塑料回收利用当成一项事业来做。”

胡喜超和丈夫田卫强是浙江义乌人,1998年偶然听朋友说废塑料有利用价值,萌生了创业的念头。从此背靠义乌小商品市场,从回收闹钟后盖的塑料做起,秉持着南方人勤奋、能吃苦的精神,把一家夫妻店做到了科技创新板的上市公司。

2017年石油价格大幅下降,让唇齿相依的塑料行业应声而跌。当多数国内废旧塑料厂家暗暗叫苦时,田强环保凭借着国内资源回收高性价比及“互联网+”体系的建设和优化,推动塑料再利用产业创新升级,销售额达到1.12亿元,光纳税就是1600万元,纯利润500多万元。

2005年,他们也曾与洋垃圾回收有过亲密接触,却亏得血本无归。那时,在进入废旧塑料回收领域后,听人介绍说“洋垃圾”回收买卖利润高,他们就去日本回收废旧塑料,因为评估不足,又缺乏好的工艺技术处理,导致资源变成废品,教训惨重。此后,他们将重心转移到国内生产生活源废塑料的循环利用上,让再生资源从回收到清运及末端处理实现资源的循环利用。

“以前,只要手里有批文,倒买倒卖‘洋垃圾’就能赚到差价。”田卫强解释说:“但是能长久吗?”再生塑料行业中的人都明白,在“洋垃圾”塑料“再生”的过程中,对土壤和水等环境的伤害积重难返。而分拣丢弃后的废塑料要么被填埋,要么被焚烧。填埋没有土地,降解也要数百年,随意燃烧废塑料还会严重影响人体健康。

最糟糕的是,从事废塑料回收的国内企业大多是家庭小作坊式,不成规模、体系,也不会更不愿意多支付建设环保处置设施的费用,此举会加大成本,对星罗棋布的再生塑料小企业来说,何必给自己套上枷锁,减弱产品市场竞争力?

随着在行业内深耕,胡喜超也清晰地看到,国家对环境保护的重视程度不断增强。2012年以来,环境保护部出台了《废塑料加工利用污染防治管理规定》。针对进口废塑料的管理,环境保护部对进口废塑料加工利用企业实行许可证制度,并会同相关部门陆续出台《固体废物进口管理办法》《进口废塑料环境保护管理规定》《进口废PET饮料瓶砖环境保护管理规定》《进口废光盘破碎料环境保护管理规定》等相关法规,不仅明确了对进口废塑料加工利用企业的环保要求,也提高了进口废塑料加工利用企业的准入门槛。2013年起海关总署联合多部门开展的“绿篱行动”,再次给“洋垃圾”敲响了环境保护的警钟。

这些趋势释放出一个清晰的信号:全面禁止“洋垃圾”入境势在必行。从随地建厂的家族小作坊转向集中的园区建设,对废塑料企业进行集中管理,建立统一的排污标准,避免造成二次污染,势在必行。从“劳动密集型”转向“绿色智能制造”势在必行。尤其是随着人口红利消失,廉价劳动力越发稀缺,当人工成本增加挤压利润空间时,转向“绿色智能制造”是明智之举。

2015年,中国循环经济协会科技转化促进中心副主任、总工程师曲睿晶来田强环保调研,了解到企业的经营状况和困惑,建议要立足于国内垃圾分类,建设基于废塑料资源化循环利用的产业园区,并在园区内实行“统一建设、统一生产、统一品牌、统一销售、统一售后、统一财税”的“六统一”。于是,胡喜超夫妇在江苏建起了占地300多亩的循环经济综合利用园区。“我们采用合伙人管理模式,塑料再生行业产业链的同行可以入驻,我们提供厂房和公用工程。”胡喜超解释说。同时,发挥垃圾分类废塑料的优势,实施“两网融合”,用大数据和物联网进行管理,推动企业创新升级。

同年,中国塑料加工工业协会在广州召开会议。一位美国记者采访胡喜超,抛出这样一个话题:“中国对环境保护的要求越来越严格,你感觉到悲观还是乐观?”“我很乐观,作为规模化企业,本身我们已经在履行环保责任,相应的成本原本就比别人高。门槛提高了,不按环保规则出牌的竞争对手纷纷出局,对我们何尝不是好事?”胡喜超自信满满地说。

变革

环保志愿者陈立雯刚刚结束在欧盟的考察之旅,她走下飞机时,头还有点疼。毕竟,时差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再加上3天的考察马不停蹄,日程安排满,信息量较大。不过,让人欣慰的是,这趟旅程仍旧有许多亮点。

全面禁止“洋垃圾”中,明确提出不再接受生活类塑料垃圾,让欧美的塑料回收和再利用遭遇了20多年以来的“滑铁卢”,其中是否蕴含机会,发达国家如何应对,他们将作出哪些变革?陈立雯和一批倡议全球行动“减塑”的团队,来到欧盟总部布鲁塞尔进行调研,并传达了一条信息:发展中国家不愿意接收来自发达国家的废塑料。

欧盟委员会主管环境和垃圾管理的6位工作人员和陈立雯一行面对面地交流,他们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中国的塑料再生处理状况。“欧盟委员会将尽快制定出塑料回收和处理国内塑料的思路。”一位工作人员真诚地表述。会议最后,欧盟方还分享了他们的中长期计划,即在2018年底前,尽快制定并出台以2030年为目标的方案,着重更加清洁的塑料回收、加强塑料回收和处理能力、减少原生塑料的使用、建设循环利用体系,以及加强和中国在塑料等循环经济领域的合作。

第二天晚上,当地的一家本地电台邀请陈立雯一行人录制节目。陈立雯一走进录播间,看见节目现场坐了满满当当的人,有政府官员、学者、垃圾分类回收处理企业代表等。节目录制完成后,还有人要求继续和陈立雯细聊,“他们非常关心再生塑料在中国的处理情况,他们需要现实中的一手信息来解决问题。”陈立雯回忆说。

3天的会议紧张而丰富,和全球塑料处理研究团队碰面后,大家都认同发达国家必须做出改变,提高塑料回收和出口的透明度,共同应对当前的塑料污染危机。陈立雯说:“全球应该行动起来,一起面对塑料的污染问题。”

物理学上有一条物质守恒定律,地球上的物质既不会无中生有,也不会凭空消失。人类社会向大自然要资源,创造了财富,消费完后再回归自然,这是人类经济体系与大自然物质循环的“对话”。有专家表示,根据物质守恒定律,人类社会越发达,就有越多的物质需要进行循环。而确保物质能参与循环,必须通过处理达到自然能接纳的程度,否则就会导致污染和资源匮乏。

截至记者发稿前,多国已经对此发声。英国首相特蕾莎·梅1月11日在伦敦发布了未来25年国家环保战略,宣布英国计划在2042年前根除使用所有不必要的塑料垃圾。她还号召发达国家重新设计自己的垃圾回收政策。鉴于中国提高了对固体废物回收的标准,一些美国垃圾回收系统开始通过提高垃圾分类的标准,来满足进口标准。比如采用机器人进行分类。已有公司着手研发,不过与手工分类比,机器人的成本现阶段依然昂贵。

好在,世界已经动起来了。“如果发达国家能就地处理好固废垃圾,并将它们纳入循环经济体系,其中会有更多的新技术和标准问世,补充到全人类应对垃圾快速增长这一重大难题的答案题库中。”曲睿晶分析。

而在陈立雯看来,“洋垃圾”从发达国家出口到发展中国家,是一条贸易转嫁链条。“已经有人寻求在东南亚开设工厂,接受西方发达国家的‘洋垃圾’。”但随着全人类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固体废弃物的数量不断增长,“无论转嫁到哪里,都不是解决之道。”

中国发布“洋垃圾”禁令,将固废循环利用的问题重新放到全人类必须正视的层面上。发达国家谁都不该逃避,而要共同扛起这个难题。蔚蓝的地球不该是垃圾围城的星球,人类经济注定要最大限度地良性循环。今天应是新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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