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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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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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上一篇  下一篇4 2019年4月3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一片绿叶
——怀念章仲锷先生
 

◆李景平

突然想起,这个春天,章仲锷先生已经故去十年了,就像十年前突然接到的那个电话。

十年前,国庆节日的第三天,10月3日,我的手机突然响起,长长地响着。看着手机,一个熟悉的号码,我突然有一种异样的预感,赶紧接通,但那边传来的,不是章仲锷先生的声音,不是高桦老师的声音,而是他们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今天凌晨,我爸爸去世了。”果然是个不祥的消息。

接着,章仲锷先生治丧委员会的讣告就寄到了单位。讣告说,10月 9日在八宝山公墓举行告别仪式,请生前好友前往。据说,那个告别仪式,是京城文坛的一次悲情大送别,送别这位中国文学编辑界雕像式的人物、中国当代文坛杰出的编辑家。无奈,我公务在身,未能前往京城吊唁,只能派人送上深深的哀思:“获悉哀讯,深感震愕,万分悲痛。忆章先生音容宛在,教诲犹存,倍感惋惜。然逝者长留我心。呜呼,祝先生走好!”那种怀念,我始终没忘。

我和章仲锷先生的相识,源于他夫人高桦。高桦是中国环境文学的倡导者,也是中国环境文学的活动家。她多次组织中国作家环境文学采风团到山西,于是我们就熟识起来。熟识起来后,知道了她还是我的平定老乡。只是她父亲当兵早,担任过傅作义的生活副官,抗日战争的时候,在河南的一次战役里阵亡了。她只知道父亲的名字叫高羊三,只知道父亲的老家烧砂锅。其他,都不知道。

以后,就从高桦那里知道章仲锷先生的诸多文坛趣事。譬如,从编辑《十月》到编辑《当代》,从编辑《文学四季》到编辑《中国作家》,看稿之外,还是看稿,被高桦和女儿说成是“看稿机器”;譬如,从家出门到编辑部上班,不是穿错鞋子就是穿错袜子,拿着稿子边走边看,听不见汽车喇叭而趴在了车头上,反而埋怨司机不按喇叭。章仲锷把自己的书房命名为“磨稿斋”。王蒙怀念他说,他的一生就是读稿发稿改稿退稿,他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稿件了。

章仲锷与龙世辉、崔道怡、张守仁被称为京城“四大名编”,他又是名声响亮的“章大编”。中国当代文学的许多名家名篇,都在章仲锷的“磨稿斋”磨来磨去。山西当代文学的“晋军崛起”,就是章仲锷在他的“磨稿斋”里磨出来的。中国当代环境文学,也是章仲锷和高桦在“磨稿斋”里磨出来的。可以说,是章仲锷磨稿,高桦磨章仲锷。高桦是中国环境报“绿地”文学副刊主编兼环境文学月刊《绿叶》杂志的主编,她动员章仲锷为环境文学写稿,给环境文学造势,让环境文学队伍壮大。

据说,上世纪90年代,高桦在人民大会堂组织中国环境文学研究会成立大会,发出两百份邀请函,会场只有150个座位,却来了300多人,会议现场特别火爆。之后,高桦和章仲锷组织海内外作家展开环境文学研讨,开展环境文学采风,编辑环境文学刊物,出版环境文学作品,将中国环境文学推向一个新的历史时刻。那是中国环境文学最好的时代,也是中国环境人文最好的时代,也是中国环境思想勃发的时代,更是中国环境文化崛起的时代。20世纪末,从环境文学到环境文化,到环境文明,乃至生态文明,中国环境保护的人文思想演化,这应该就是一个源头。

就在章仲锷先生逝世前一年,我邀请章仲锷夫妇到山西采风,在太原,我们组织了一个山西环境文学作家座谈会。章仲锷先生讲,环境文学是写人与自然关系的文学,文学在写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身的关系之外,实际还有一个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而这,恰恰是文学的永恒主题。只是,我们过去过分强调文学写人与人的关系,而忽略了写人与自然的关系,甚至曾把写自然环境的文学看作是回避社会现实给予批判。其实,环境保护归根结底是人对于环境对于自然的态度问题,因此必须着眼于人,从影响人对环境的意识和行为做起。环境文学不是对社会生活的回避和对人的忽略,而是从特殊的角度对社会生活和人的生活给予介入。

章仲锷先生说,在中国,环境文学的提出,是生态环境保护由无知转为自觉的一种表现,也是文学发展由自省进而升华的一种表现。他说,环境文学是具有生态特性和环境特征的文学,但它并不改变文学的本质属性和美学特性。它不过是文学的本质属性和美学特征在生态环境领域的形象化表现,同时,也是生态环境领域的现实生活在文学中的形象化表现。这样,文学和自然,都将更具社会价值和时代精神。他说,环境文学是关注人与自然的文学,是关注生态与环境的文学,自然也是维护全人类共同利益的文学,因而,它更容易唤起公众的关注和作家的投入,更超越任何行业性和地域性而成为具有社会广泛性的文学,因而也是更具人类意义的文学。可以说环境文学是21世纪的文学。

上世纪90年代初,一个德国作家访问中国,问邓友梅,国际上早有“公害文学”的提法,你们敢不敢发“公害文学”呢?邓友梅说,在中国,我们叫“环境文学”。而在进入21世纪,中国的环境文学,已经不只是一个概念问题,而是形成了一种阵容。由环境报告文学的轰动和启蒙,到环境社会意识的惊醒和觉悟,再到环境思想理念的萌生与传播,乃至生态文明现代理论的形成,以及生态环境文化现代审美的形成。这里,环境文学起到了破窗或破晓效应。

章仲锷先生和高桦老师,正是环境文学绿地上的两片绿叶。遗憾的是,两片绿叶,一片凋零了。这给环境文学留下了许多遗憾。好在,磨稿斋还在。好在,这片绿叶,留下了《忧天佑地与幽思》,留下了《磨稿余谭》,留下了《同渡之什》,留下了《磨稿斋拾遗》,也留下了《永远的章大编》。《磨稿斋拾遗》和《永远的章大编》,是一片绿叶为另一片绿叶编辑的作品文集和纪念文集。让我们在章仲锷先生留下的这些作品里,依然可以看到,一片绿叶在磨稿时的音容。

章仲锷先生是不怎么言笑的,正直正义,嫉恶如仇,他言语沉默,但他的文字不沉默。在他的环境随笔里,可以感受到嫉恶如仇的犀利。譬如,对于中国人的嗜吃,他就深恶痛绝地斥责为:生态法西斯。说中国人好吃却忽略“吃德”,忽略与家庭道德、职业道德、社会道德并列的“环境道德”。他说,我们生在龙的故乡,却飞禽要吃飞龙,走兽要吃地龙,全然不管保护不保护动物!这样的生态法西斯,同样给人类带来灾难。所以我们要对生态法西斯棒喝一声:嘴下留德!

后来,我再走进磨稿斋的时候,董寿平题写的“磨稿斋”匾额,依然静静悬挂在书斋门头,匾额上“磨稿斋”三个字,化入着秦兆阳题写的五言诗意:“磨稿亿万言,常流欢喜泪。休云编者痴,我识其中味。”磨稿斋曾是通向中国文坛的地方。那里,书墙依旧,书桌依旧,木椅依旧,一切都是原样。高桦先生甚至不让儿女揩擦书籍上的灰尘,说书上留着你爸爸的手印呢。平时,她就坐在书桌这边,看着书桌那边,一片绿叶依然对着另一片绿叶,相视,相知,相忆。

不同的是,高桦已经在作画了。她画柿子,画葡萄,画梅,一片片鲜艳欲滴的绿里,橙黄、青紫、曙红,挂满了半壁书橱,让磨稿斋依旧插着一个赤橙黄绿的春天。仿佛看见,满头银发的高桦先生在这边画,高高的略微驼背的章仲锷先生在那边看,就像两人曾在春天合影的那副照片。

我始终觉得,一片绿叶,从来没有离去,那不是留在树梢的最后的一片绿叶,而是植在心里的永远的一片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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