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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误打误撞的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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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篇4 2019年6月12日 放大 缩小 默认        

误打误撞的美丽

 

◆李乐明

植物开花不讲究。有的一年开一次花,如油桐、八月桂;有的开两次花,如木本绣球。有的花期长,从冬开到春,如茶花;从秋开到冬,如紫荆,感觉它们一季一季次第开,一直繁花盛景。还有一些植物,花开不败,简直就忘记了季节,悠悠变换,如狼把草。任何时候看见它们,感觉黄黄的花蕾都在绽放,乐呵呵地张望,四季的精彩都让这些小小花朵收录了。

植物开花,是大自然馈赠给人类的礼物,花瓣、花色、花香,是在给生活“随手礼”呢。花开,是为时序断句。一朵朵花、一季季花,把时间融进花海,去伪存真,把每一分、每一秒都镀上了金色。

古代人似乎比现代人更会过日子。就说清明节,明明“路上行人欲断魂”,宋朝人却除了祭祀,还要赏花、踏青、斗酒。《东京梦华录》这样说:“四野如市,往往就芳树之下,或园圃之间,罗列杯盘,互相劝酬。”杯盘、劝酬,倚芳树、面场圃,尽情地嬉戏,忘我地欢愉。那场面,假如缺少了鲜花美酒,会是一番怎样的状况?

植物开花,应着季节,尊崇自然法则,特别有仪式感。赏花,也是享受季节交迭带来的美好。假如,植物开花忘记了季节,忽略了时令,那会是什么情形呢?

还是前几年,去往一个山地公园晨练。季节已是深秋,穿着单衣走在路上,略有凉意。天空没有一丝云朵,干净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干净的天空呢——无须穷究,自然规律是最好的安排。抬头,向天空致意。一刹那,一树雪白袭来,震撼于心。这个季节,是什么花开得这么炽烈,仿佛深秋挥挥洒洒的落雪?细看,是油桐。大戟科油桐属高大落叶乔木。小时候,没少捡拾过桐籽,卖钱买连环画啥的。那桐籽,就是油桐结的籽。现在想起,依旧亲切如初。

这么美的油桐花,本该盛开在春末,时空转换,竟开在这个深秋,看见桐花倏倏飘零,一位诗人曾应景写下:

误打误撞

从来没有好结果

秋天,油桐开花

打出了美丽

撞出了风景

季节,惊愕地耸了耸肩头

……

那天,我移步油桐树下,向秋天开花的油桐表达谢意。放弃雷打不动的锻炼,改坐在油桐树下,任凭桐花掉落在头上、脸上、衣上,拂满身。秋天飘落桐花,一辈子又能遇见多少回?

油桐秋天开的花,不结果,专业上说是“空怀花”。植物并非神经错乱,或是跟人一样,焦虑得乱了分寸,错了花期。实则,受气温、水肥影响,会导致植物花期发生变化。比如,PM2.5 由硫和氮的氧化物转化而成,这硫和氮,是植物生长不可缺少的肥料。核酸是植物生长发育和生命活动的基础物质,而氮素是核酸的重要成分;植物缺硫,将降低其光合作用。现如今,一些地方成了“雾都”,植物吸进大量这样的养分,都要营养中毒了。于是,开“空怀花”的植物越来越多。

在遥远的古代,没有生态问题,也有植物开“空怀花”,清代的植物学家吴其睿就有过记录。这样的“怪事”,还应到美国人丹尼尔·查莫维茨的书里找找答案。他在书中详尽地阐述过植物的光感、触觉、听觉、记忆、方位感等——植物立于野外,不是傻傻地对世界毫无所知,它们对环境变化的先知先觉,并不亚于人类。

民间素有“单方”治病的传统。所谓“单方”,就是用一味草药就药到病除。记得,邻居大娘采过空怀桐花,晒干备用。某日,手脚被树枝刺伤,木刺还在皮肉中,不急,打开“百宝盒”,取出干桐花,泡软,加入米饭捣烂,敷于伤处,第二日,木刺敷出来了,再过三五日,伤口就愈合了。少年时,我在赤脚医生驱蛔虫的处方上,看见过“桐花3克”字样,是不是采用空怀桐花,已不得而知。

跟桐花配伍的是蜜糖。《本草纲目》上的文字说,桐花,味甘,性微寒,能升能降,阴中之阳,无毒。入心、肝、脾、肺、肾五脏,有清大热、解毒、疏风、明目益肝、散湿除痹、开郁解燥之效。至于敷木刺、打蛔虫是怎么回事,药书上毫无记载,只是民间口口相传的“单方”。或许魅力正在于此,在民间的“熟人社会”中,不看广告,只看疗效,一旦这样传开,千年不断。

早年,每每遇上植物开“空怀花”,树下站满了人,这边敲打枝丫,那边拾花入篮,每家都要备上一些急用。写作本文时,真的就梦见当年“打花”的情景。高大的乔木下,人声鼎沸,冲上树梢,与花儿撞个满怀。花儿也被感染,纷纷扰扰,落在草地,落在篮子,落在心间。

空怀、空怀,听起来略有遗憾,却是打出了美丽,撞出了风景,让人沉醉,在这花落的树下。

作者简介:

李乐明,中国林业生态作协理事,江西省作协会员。著有《穿花寻路》《这般花花草草有人恋》等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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