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帆

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长的雷声，连绵不绝，排山倒海。恍惚中，又觉得这不是雷声，哪有这么长的雷声？应该是大风刮动树林的声音，一浪接着一浪，林涛若怒，故而疑似一排排长雷？

或者是一架架飞机掠地而过，川流不息，轰鸣声连缀成串，如排雷？或者是特殊天气导致的声音传播异常，不远处荷宝高速公路上重型卡车密集飞驰而过的回声？当然都不是。

在书院，听这样的雷声，是第一次。

晴好的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是白花花的大太阳，这一会儿却乌云密布，天一下子暗了下来，换了人间。继而狂风大作，透过后窗看到山巅一棵大树，狂舞着，如一个人站在山头挥舞着红旗，定是一次重大胜利——“前头捉了张辉瓒”？

只是长风、长雷万里，却没见雨的踪影。我到书院四周走了走，捡了一些干柴放到篷子下边，防备下雨了，没有干柴烧火做饭。

还没等把干柴放好，铜钱大小的雨点就摔下来，如鸡蛋摔到地上一样四溅开来，又一个个洇染，地便湿得匀称了。很快，地上漫了一层水。雨簇一簇簇射下来，如射钉枪，被坚硬的地面顶了回来，便成了一支支箭花，灿烂地开了一地。

感谢老天爷，让我闲下来，不需要再去锄地、除草。我可以坐在大门楼下，无所事事地揣摩刚才的雷声，怎么像迫击炮一样，不间断呢。还有这风，对单个出头的大树，杀鸡骇猴——大施淫威，横三顺四，如癫似狂；而对于成片的森林，似乎又众威难犯，只是一浪一浪地批判，攻心为上，给点儿颜色看看，并象征性地推搡几番，作罢。

看一场不期而遇的雨，在炎炎夏日，无浇头之虞，是挺有意思的事情。书院躲在大山的怀抱里，很少有闲人到来，也就欣赏不到他人在雨中狼狈奔跑的身影。书院夏雨，雨急风骤，而此刻的时光只是悠闲。我散淡地近看雨簇一枚枚钉着地面，抬头则见狂风如一把巨幅的刷子，把书院对面的山坡刷来刷去，树叶明灭，森林就有了不同的色调。似乎逆来顺受，但又乐在其中。

夏天的雨总是一阵一阵的，来得粗鲁无礼，毫无征兆；但去得也干脆，说小就小了，说停就停了。是暴脾气，雷霆过后，便偃旗息鼓，云淡风轻。

雨过天更晴。

走出大门楼，在刚才的雨地里来回走走，看眼前的花花草草，及稍远处的一些杂树，都清新不少，精神不少。

我似乎也受到了风雨的洗礼，心地清静不少。

就把案板搬到露天，准备和面蒸馍。此刻，日头虽然已是夕阳，仍涂抹了对面坡顶的树林，山于是被光分割成两种颜色，山顶的明艳与整座山基的暗淡，十分安然。天清气爽，夏天又黑得晚，就沉住气，揉面团。揉啊揉，直到一切刀下去，横断面的小气孔均匀了，做了豆馅馍和花卷。

烧地火，大火四五十分钟，馍起锅了。捣了青辣椒，就着一口下去，淡淡的幸福感就泛起来，似乎覆盖了世间的一切恨，觉得世事尽可原谅。

饭后消食，走下台阶，蓦然见那株石榴竟然挂果了。它是从花盆移植过来的，又栽在砂石土质里，本以为不一定能活下来，谁知它活得这么好。这一场大雨，它刚洗了澡，虎头虎脑，分外精神。

每天都有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一些欢喜不待言喻，一些不快不待挂怀。如书院这场夏雨，来则来，去则去，于天地之间了无划痕。于无划痕处，又似乎有了某些影踪：人生要著一本大格局的书。

我欲四时携酒来，莫教一日花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