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莹莹

《重返蜀山》（全二册）是作家张生全的一部长篇小说，他将笔触游弋于乡村，聚焦农民的精神嬗变，在人性的深壑里，打捞出一张张鲜活脸孔，复原成一场场俗世景观，将农村和农民的生存现状呈现给广大读者。

一是以纯良之心，描画众生世相。

翻阅《重返蜀山》不需要苛责的眼光，它不凌驾于生活之上，满篇都是浓郁的蜀山气息，凡人的喜乐日常。神来之笔令人捧腹，故事中的每个人、每种物都特立独行，甚至一辆掉漆的小轿车和喷烟的拖拉机，也有不可小觑的脾气。

这在于张生全有一种洞察力，对细节有强大的把控力。有些乡民自以为精明，很多人混迹于“吃喝耍”（书里的农家乐名字），及时行乐，却在利益的蛊惑下丑态百出。有些官员对乡村存在的弊端视而不见，不做调查研究，圆滑地解读指示精神，以至于做群众工作时，简单走过场。

张生全对现实抱有一种警惕，他洞悉蜀山生活的舞台。读者没办法对这些现象一笑了之，因为不论是蝇营狗苟的平头百姓，还是虔诚羸弱的老妇儿童，甚至棒子上的玉米粒，刚发芽的野桑枝，不忍割舍的情绪充斥在文字的缝隙当中。他对那片名叫“蜀山”的土地爱得多么深沉，才会饱含泪水，看着他们有些行为痛心疾首。

扭曲夸张的表现形式贯穿整部小说，止步于成人世界。情节一旦涉及儿童，来不得半点玩笑，故事里的饼儿、唐小楚和杜鹃，命运再不济，都能在人世间获得真实的希望、正向的教导和良善的境遇。

二是以清正之气，滋补精神家园。

中华民族几千年辉煌灿烂的农业文明形成了源远流长的农耕文化。但是，历史形成的种种原因使得一些农民沿着离乡、返乡，再次离乡、重返故乡的轨迹循环往复。

不过，不论身份如何改变，农民印记始终镌刻在中华民族的骨血当中，农村的广袤土地是中国人永远依赖的精神原乡和心灵驿站。

复兴村唯一的宗教人士李师公，依附于黑恶势力耍假把戏，个人生活极为不堪。备受尊敬的生产队长贾队长，一辈子遵从上级指令，从不独立思考。女性林蝉、潘洁莲、邓娟们，对婚姻、对男性的选择现实到令人发指。村民们见惯不惊，大家练就了讥笑讽刺、诙谐幽默的本事，用各种奇智怪招，与命运相互捉弄，轮番出演一场接着一场的闹剧。

复兴村人的精神家园如此贫瘠吗？不，故事中不乏清正之气，如黄昌婆就恪守着蚕丛王菩萨的指引，珍藏祖先留下的黄马褂，牢记养蚕织锦的使命；马月英宁愿沦为严庄的马前卒，也要借钱供儿子上大学。退休官员李秉，因为热爱蜀山定居蜀山，他斡旋于政策与民情之间，孜孜谋求长远发展，用自己的道德和威望维系基层治理的稳定。白土局长受黄昌婆所感，也即将成为李秉的追随继任者。喜旺、喜龙们，正以不屈不挠的精神，探索着属于自己的光明之路。

三是以傲然之骨，锻造民族信仰的江山脊梁。

喜旺、喜龙、邓娟和施西西这些觉醒中的青年，都曾试图冲破现实的藩篱，力争上游，但他们被一次次打回原形，挣扎无果，《重返蜀山》的故事因此充满了悲悯的意味。

不论社会如何变迁，总会出现一些与土地血脉相连，休戚与共的人。例如李秉、白土、黄昌婆、贾队长，他们指引着年轻一代在喧嚣浮躁的环境中摸爬滚打，慢慢成熟，把握实际，艰辛探索，重新出发。

这是一种傲骨，是长期与现实和命运抗争的祖先赋予后代子孙的气质，是中华民族得以屹立不倒的脊梁。

《重返蜀山》最后以“瞪眼仪式”结束，为民族信仰作出了清晰的解读：神祇高踞庙堂，祖先的图腾指引着方向，是越挫越勇披荆斩棘的傲骨正气，以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呐喊高腔。根基在此、血脉在此、力量在此！

作家阿来说，“张生全有一种诚实的品格，他并没有贸然地给出乡村未来的答案，小说结束时，他笔下的乡村才开始上路，还不一定就是正确的方向。”

从喧闹的当下挖掘历史纵深，从乡野小民身上捕捉民族品格，从蝇营狗苟的趋利行为中提炼价值意义。

文艺理论家、复旦大学中文系主任陈思和说，在张生全的笔端深处，有英雄主义的骄傲和不屈，小说在这样一种开阔视野和矛盾交织中，有了可喜的深度和催人奋进的力量。

正是这种值得信赖，务实进取的品格，让小说凸显出超越经济的社会价值，《重返蜀山》得以成为多个地方党政部门推荐阅读的书籍。

作者简介：龚莹莹，曾用笔名朝寻暮烟，四川省作协会员。著有文学评论《爱与尊严的取舍》《对话并超越时间的审美》《空间和语言承载的文学理想》《意象书写与传统精神的有效沟通》《凡人之书》等。出版有长篇小说《摩羯座女孩》《心药》《锦城烟云》（全二册）。2021年，《心药》获眉山市政府苏东坡文艺奖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