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肖琪

4月20日凌晨5时左右，曾搁浅在象山海岸的抹香鲸逐渐消失在深海中，游向属于它的世界。

21小时的接力救援牵动着无数人的心，当它放归大海时，人们为这一刻而欢呼雀跃，因为成年抹香鲸的救助难度实在太大，也鲜有成功的案例。

经历了长时间的搁浅，这条抹香鲸各器官有可能因挤压而受损，它又能活多久？而这次救助所获得的阶段性成功又意味着什么？记者就此采访了参与此次救助的浙江省森林资源监测中心林业工程师周佳俊。

在周佳俊的朋友圈里，有一段抹香鲸自主地在水面游动的视频，视频中朝阳正升起，他写下愿与你后悔无期的心愿，希望抹香鲸能健康地游向更深处。

中国环境报：鲸豚类搁浅的原因有哪些？宁波象山海域出现搁浅的抹香鲸有可能是因为什么？

周佳俊：鲸豚类搁浅的原因有十几种假说。比较常见的包括动物有疾病；追击食物过程中进入浅水区，海水退潮导致搁浅；海洋中的污染物可能对鲸类动物身体造成伤害，动物不适游到浅水区引起搁浅；海里的噪声污染可能对鲸豚类导航能力造成干扰，比如声呐设备、航运等。去年浙江台州发生瓜头鲸集体搁浅事件，相关专家对其中一头被救护的瓜头鲸的听力做了检测，发现其听力严重受损，但难以判断听力受损是搁浅前造成的还是搁浅本身造成的。

通常认为，集体搁浅可能与海洋环境的巨大变化有关，个体搁浅可能和其自身的生理状况有关，比如疾病。还有一种分析认为，鲸类搁浅和太阳黑子的活动有关，太阳风暴影响了地球的地磁，从而对鲸豚类导航产生影响。但此次这只雄性抹香鲸搁浅是什么原因，尚不能做出十分准确的判断。

不过依据现有的信息可以进行一些分析。首先据掌握的情况，我们认为这头搁浅的抹香鲸是一头青壮年的雄性鲸，这就可以排除它是因为身体衰老，造成身体机能下降之后濒临死亡导致的搁浅。

其次，因追击猎物导致搁浅的可能性也可以排除。因为抹香鲸的猎物主要在深海，如果是追击猎物，它没有必要往浅海跑，所以说不太可能是因为捕食行为造成的。

剩下的原因可能是它的声纳定位系统出现了问题。一个可能性是因为噪声污染导致其声纳定位系统失灵，由于象山区域船只众多，对其造成影响，导致它没有办法辨别清楚方向，在浅水区域搁浅。而另一个可能性是它的声纳系统本身有病理上的损坏，导致它丧失了准确定位判断方向的能力造成搁浅。

中国环境报：为何这次抹香鲸的救助只是阶段性成功？

周佳俊：我们说这次救助是阶段性的成功，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无法对它的后续情况进行跟踪。这也意味着后续无法判断它的身体是否恢复健康，是否可以正常活动到达捕食的深海区域。只能说在放归的时候，它的身体机能和整个行为基本上是正常的。所以只能说救援行动只是获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因为接下来，如果它的声纳系统本身有不可逆转的损坏，那它就可能像一个双目失明的人在路上乱跑，非常可能被车辆撞到，也就是说它很可能再次搁浅。如果这次搁浅导致它的内脏出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可能它也会在一段时间之内，身体机能慢慢衰竭，甚至是死亡。

中国环境报：为什么无法进行后续监测，跟踪抹香鲸的后续动态？

周佳俊：很遗憾这次救助行动没能安装定位信标跟踪抹香鲸的后续动态。主要是因为省内没有单位备有信标装置，中科院深海所的专家赶来时鲸鱼已经拖到外海了，而且就算有设备，安装在抹香鲸这类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身上也需要经过农业农村部的审批许可。

并且当时鲸鱼的状态比较虚弱，大家对能否救回鲸鱼心里都没底，此时对鲸鱼安装背刺式定位信标，鲸鱼会因为不适而挣扎，加速体力的消耗。但当时的第一要务是尽量保存鲸鱼体力，为后续成功救援创造条件。

中国环境报：为什么大型鲸豚救助成功率低？

周佳俊：大型鲸豚救助成功率低的很大原因，是它太大、太重。这就导致救助手段会有非常大的限制，我们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把它从搁浅的地方转移到合适的水域。

如果是小型鲸豚的话，可能一个担架就能直接把它抬出来。但是大型的肯定不行，它们都有几十吨重，稍微一个拖拉，都可能对造成非常大的伤害，或者说根本就拉不动。

大型鲸豚还有个问题，也是因其体重大带来的。它在水中的时候，是靠水的浮力对它进行承托，这个时候水给它的压力是均匀的，但是搁浅在岸上时，它的身体就只有一侧在受力，体重会对其内脏造成不均匀的挤压，这个时候很容易造成脏器的损伤，而这种损伤很多时候是不可逆的，甚至可以直接导致死亡。

实际上，大型鲸豚一般都生活在深海，本身出现在近岸这件事就很有可能是因为身体存在器质性损伤。如果这些损伤是无法逆转的，哪怕我们投入最专业、最全面的救助，也无法成功把它救过来。这就相当于一个濒死的病人，哪怕医术再高超，也是无力回天。

不过，大型鲸豚的救助是一次次经验的积累。哪怕是失败的救助，都会对未来的救援工作起到非常大的帮助。这次，我们就吸取总结了之前救助瓜头鲸的诸多经验，包括这次救助的很多人员也都参与过之前对瓜头鲸的救助。在抹香鲸完全搁浅，暴露在空气的时间里，我们给它进行持续的保湿、降温，对减少它的自身伤害和后续体能恢复都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另外，还有非常重要的一点，这次我们采取的低速脱离搁浅区域，拖到合适的放归区域的操作过程，都是非常好的一手资料，未来都可以进行总结归纳，给未来大型鲸豚的救助提供非常好的数据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