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梅

江苏省宜兴市西渚镇，所辖的小地名生龙活虎，横山、五圣、白塔、荷花、筱王、涧头、珠潭、吾桥、屋溪。见到这些有趣的字样，就会马上生出要前去看一看的念头。

我曾随《中国作家》杂志采风团走进西渚白塔村，当地村党总支书记欧阳华接待了我们一行。这位年近六旬的村总支书肤色黑红，身材板正，精神抖擞，他干了几十年农活，当了28年的村干部，成为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

行走中，我向他提问：“西渚方圆几十公里，地块不大，人口密集。人多好办事，但人多带来的问题也不少，人多要吃饭、要用钱、要发展，在经济快速增长的同时，人们最为担忧的便是生态环境及资源受到破坏。白塔村是怎样对待生态问题的？”

类似的疑问，每当走进乡村，我都很想了解，想知道答案。

欧阳华没有让我们失望，他非但不回避这个话题，还回答得滔滔不绝：“改革开放前，西渚一带流传着一句话：‘电话一响，不是要钱就是要粮。’贫穷让人饥不择食，慌不择路，什么都敢干，甚至摸黑盲目也干。结果是清亮亮的溪河变成了黑水，河水里流动的是垃圾，村头路旁的树木相继被砍。”

说到这里，欧阳华痛心疾首。从前这一带不仅有灰喜鹊、猫头鹰、啄木鸟这些农林益鸟，还有丹顶鹤、天鹅、黑脸琵鹭、黑嘴鸥、勺嘴鹬等珍稀鸟类。后来环境差了，鸟儿也少了。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好多年？”我问。

“是啊！肚子是吃饱了，但生态环境变坏了，村子里的人都一门心思往外走，出外打工挣钱，也不愿意回到村里。虽然在村里修了房子，但好多人都不在村里住。党的十八大以后，这种状况才有了明显改变。”欧阳华说。

在来到西渚白塔村之前，我们都听说，这里的农民人均收入在前几年已经达到2.8万元，近年来又突破了4万元，年均增长25%，而且生态环境也明显好转。

这是怎么做到的？

欧阳华说，这些年，从吃饱饭到求发展，村民们对国家的富民政策非常拥护，努力靠自己勤劳的双手，探索以生态优先、绿色发展为导向的高质量发展新路子。

说到这里，他比划出一个大圆，说：“作为农民，想明白了一个道理：土地就是农民创业致富的最大舞台。”

欧阳华说：“要充分利用这个舞台，更要好生珍惜爱护它。”过去这里只种水稻，解决了温饱，但却富不起来。这些年，他们改变思路，致力发展生态农业，不仅种植优势水稻，还种植时令蔬菜水果、鲜花，一步步见了成效。村民人均收入比十几年前增长了10多倍。

随着他的指点，我们看到不远处怒放的花朵和挂满枝头的累累果实。

来到西渚白塔村的这天，下着小雨，邻近的云湖雾蒙蒙的，远处的山势如水墨般延展出一抹淡淡的弯曲，浓浓的树林与湖水相依，暗绿的树丛中现出白墙红瓦的楼舍，那便是白塔村人居住的地方，是最美的中国画。

如今，白塔村成了网红打卡地，外地游客纷至沓来，还有不少摄影家、画家。村民种植苗木、花卉、果树等生态植物，打造出名副其实的千亩花园。白塔村景点连“线”，形成成熟固定的旅游模式，日接待游客能力和住宿能力分别达8000人和1000人以上。

“富口袋还要富脑袋，种庄稼还要种风景。” 欧阳华说，在多年的发展过程中，白塔村始终把生态保护放在第一位，实现了既要守好绿水青山，又要变成金山银山的发展理念。在他心中未来的美丽乡村，将是家家门前有花园，后院有菜园的美景，手机随便一拍，就是花花草草和村民脸上洋溢着的幸福笑容。

他描述的画面让人喜悦。

“生态环境保护是乡村发展的命根子，守住老祖宗留下来的绿水青山，不能捧着金饭碗等饭吃。”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欧阳华提出，利用绿色生态资源发展高效农业、特色农业的建议，主动打造美丽风景，因地制宜，推动乡村发展融合天然、美丽、健康理念的芳香产业，留住一片净土，让所有来到西渚的人都能抬头见青山、低头看绿水。“力求为后人多留赞叹，少留遗憾，不留包袱。”

他的见识和口才让我暗暗吃惊，感佩不已。

而今走进西渚的农家，特别让人欣喜的是，变化之后的乡村有了磁铁般的吸引力，一批有知识、见多识广的年轻人纷纷回乡创业，带回了不少新鲜事，给土地增添了无穷生机。

村干部和这些年轻人一起追赶着科技新潮，通过抖音、淘宝等网上直播，让村里的桑葚和樱桃等农产品，在网上卖得红红火火。其中一户村民种了30亩樱桃，通过网上销售，再加上城里人前来采摘，一年光靠樱桃就获得收入60多万元。

“保护生态和乡村创新让西渚人尝到甜头，新点子也一个个往外冒。”欧阳华说，村民们都在考虑今后进一步利用现代科技和信息化手段，开展手机导航、智慧旅游，将新媒体大数据与美丽乡村建设、乡村振兴结合起来，给城里来的专业人才和返乡青年提供更多机会，让他们大显身手。最近，他们就计划打通花海步道，让人们在花海中徜徉，歇下脚步时，路旁会有香喷喷的玫瑰花茶，尝一口，甜到心里。

我想起苏轼曾在宜兴写下的诗句：“买田阳羡吾将老，从初只为溪山好。来往一虚舟，聊从造物游。”古来宜兴一带称为阳羡，豪放的苏轼曾4次来到此地，对如诗如画的山水看个不够，甚至动心买块地造所房子，守着这里的溪水青山，颐养天年。如今来过西渚和白塔村，就会明白苏轼的心情，果真是芳草地，长溪边，鱼腾鸟飞，诱惑无穷。

而不断走向富裕的西渚人也会吟诗作画，出口成章，谈吐不凡。在与欧阳华的交谈之中，几次听到他说：“我们要让住在西渚的人，早晨听着鸟儿的啼鸣醒来，夜晚伴着蟋蟀的叫声入眠。”

大家都吃惊叫好，心想他并不是一位诗人，但这话比诗还要动听。

行走在西渚的小路上，周围是望不到边际的湿地，一只白鹭翩翩飞起，它并不怯人，看似要飞往高处，却又优雅地折回身来，飞到我们的头顶时高时低，似乎是在与人嬉戏。

就在2020年，人们惊喜地发现，宜兴一带出现了一些从未见过的色彩斑斓的美丽大鸟，它们在森林里悠然自得，漫步觅食或相互追逐。经专家鉴定，原来是国家一级重点保护动物白颈长尾雉，还有国家二级重点保护动物白鹇。这两种珍稀鸟类的出现，刷新了江苏省野生鸟类的新纪录。这也同时说明，近年来当地生态环境的不断改善，让鸟儿们闻讯而归，回到了它们曾经的天堂。

夜晚，虽已是初秋时分，但仍有蟋蟀轻轻地叫着。万籁俱寂之中，侧耳细听那虫儿的碎语，在这古诗一般的西渚，那蟋蟀一只两只，蹦入了人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