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立新

我认识梵净山，是从一位老友的微信朋友圈里。他以装备优良的摄影器械，架长枪短炮的强硬，轰掠下梵净山众多以水写意的良辰美景。在照片展示的最后，他用了一句很诱惑和文艺气息的结语：再不来，水不老，可你，就老了。突然，很担心自己真的瞬间老去，丧失远游的激情和心跳。在八月末的初秋，自南高原春城驾车一路狂奔，来到这座圣山前。

词语大百科里解释：梵，整个物质实体是出生的根源；《妙法莲花经》又解：梵，净修梵行。充满玄机的字，漫生出宽阔的净与纯粹。山、水、空气、绿植、各物种，都是我喜爱的。

小时候听外婆说，水随山生长，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长。

果然，高高的红云金顶，仍有泉水荡动。金顶的观音洞峭壁上，奇特的天然泉眼“定心水”，就以看似最柔软的水姿态，宣告了世间无法复制的精妙，并让每个与它相见的人，真正理解一个成语：山高水长。

有水就有了生命，就有了与生命有关的文化内涵。曾在电视上看过贵州新闻，其间，针对铜仁市播报过一个概念性的词：水文化，当时觉得极为抽象，但在梵净山，一切的不解立刻烟消云散。

江口、印江，光看看这与生自带的和水相连的名称，铜仁，已不可能是硬朗的地名；而站在乌江和沅江的中间，梵净山更是具有了水做的样子，俊秀、明朗。

在森林的覆盖率高达95%的山上，各种树木从叶片到枝干，泛着水质厚重的光亮；沿山行，山路纵横交错，绕得我有点分不清方向。并不擅长的爬山涉水、跌跌撞撞前行后，我分别见到了书籍般的万卷书石岩、十亿年高龄的蘑菇石、依山望母的太子石，它们的表面都裹挟着一层湿润的雾气；整座山，水粼粼的。

黑河湾、马槽河等十一条河流悬高而落，或跌宕起伏或温婉游走的水，无一例外都是清澈见底。据说，山中大小溪流就有“九十九溪”之众。不敢判定这一定就是天下最无瑕疵的山水，但可以说，这是我见过的山水中，最纯净之一，绝无其二。

铜仁有好水，梵净山就是好水之源。

在我入住的酒店，卫生间水盆上方有一块中英文铭牌，上书的句子直白明了：可以直接饮用的山泉水。

好水，就是可以那么任性！

梵净山能开发和直接利用的溪流有30多条，这就催生了众多的水生产企业。已在此落户的国内饮用水龙头企业农夫山泉，它的生产基地位于山边江口县的太平镇，水源就是凯文村的九坪河。农夫山泉西南区总厂长严天旗曾在电视采访中提到，“为了优中选优，找到最好水源，我们和当地政府一道，在深山中走了十几公里。”

除了农夫山泉等品牌水生产企业的入驻，本地石阡泉都、梵净山泉等饮用水企业也风生水起地成长。据检验，石阡泉都矿泉水富含硒、锶、锌、钙、镁、钾等20余种人体所需的矿物质微量元素。

好水，必滋养好村寨。云舍，是梵净山脚一个千百年来受水恩泽的土家族古寨。寨子依山傍水，房舍俨然，多是桶子屋、三合院或四合院为主的干栏式建筑。村民仍然保留着本民族的风情习俗，崇尚万物有灵的自然崇拜。他们身穿富有民族特点的服饰，男人对襟衫和绣有花纹的宽腿裤；女子皆佩戴银饰，走起路来叮当作响，美观艳丽。

从青石板的小巷穿过，我身边擦肩而去的男女老幼，衣着精美雅致。他们在自己的民俗里，看着游人潮起潮落般，每天从身边流过，却从不受打扰，依旧保持着自己的传统，守护在自己的村落。穿绣花的衣裤，女子顶着花帽，对山歌、跳舞，快乐生活。

与村口偶遇的一位大嫂闲聊，听她谈到随着近年旅游业的兴盛，开客栈、划竹排、做民俗表演，村民的生活日益富足，修房盖屋的基本民生更成了常有的事。

正说着，听到乐声入耳，我四处张望，经两位在家门口闲坐的老夫妻指引，匆忙来到古寨一座刚完工的四合院里。原来，村民们今天聚会，为这家贺喜，大家跳起了古朴的摆手舞。喜洋洋的气氛，一院子满满的笑脸。

在云舍村边，参观农耕农作。竟然见识了土法造纸，而且，据在造纸坊造土纸的中年男子所言，云舍村几乎家家会造纸，是全国有名的土家族造纸村。而从唐代流传的水排和作坊，直到现在，后人们还使用着。

好水，必与佛家不可分。仿佛，世间所有的秘密都在水里。水的流逝，水的沉寂，水的喧嚣，全在言说凡人不能阐明的事。

梵净山因为天生的自然洁净，古来就是佛门重地。庙宇众多，以历史上的四大皇庵为代表，它们分别是：护国寺、天庆寺、承恩寺、朝天寺。

我不是佛教徒，但自幼被父母严教，遵循朴素的人生哲理：心怀慈悲。在山间漫行途中，见一蹒跚老妇，便扶她行走一段。一路交谈，得知老人家是位居士，每年都会上山来朝拜。分别时，老人吩咐：去天庆寺吧，那里有九重堂。

到寺院，才知道之所以称“九重堂”，是因为天庆寺规模庞大、殿堂众多而得名。寺里大佛殿下的天井，更是天下奇观，巨大的石板，铺就出一方天地。最大的石板长达3米，宽2.4米。这该是个多大的谜呀，上古无机械设施无吊车的年代，怎么加工和运抵，至今毫无一星半点的踪迹能寻。寺中的遗址还有藏经楼及大方等和尚的石墓4所，但昔人已去，空余天庆寺的上空白云悠悠，寺外流水蜿蜒。

《增广贤文》里说：天下名山僧占多。是佛教文化还是大自然的天生匠心，造就了梵净山的灵秀，我无法确定，能肯定的是我的灵魂有洗涤后的通透。

此山，水与佛同道。虽不语，但已言尽天下事。

好水，必生好物种。梵净山保存了世界上少有的亚热带原生生态系统，这个系统里最珍贵的生物当属大鲵、黔金丝猴、红腹角雉、髭蟾（胡子蛙）、珙桐、光叶珙桐、梵净山冷杉等。其中，黔金丝猴，是当今濒危程度最高的野生动物之一，而且，全球仅存于梵净山；珙桐，是植物中的珍稀濒危物种，在梵净山也仅仅分布着11个片区，总面积1200余亩。

现在，梵净山的溪流里，仍然生活着许多野生大鲵。我在山间游走，远远的，不时传来婴儿一样的哭声，这就是俗名娃娃鱼的大鲵发出的。傍晚，来到梵净山大鲵仿生态繁殖基地，小婴儿般的哭声此起彼伏地多起来。这个物种的生长，对水质要求极其苛刻，只要略有污染，幼体和成体就会逐步死亡。为加强对大鲵的保护和发展，梵净山人付出了艰辛的努力，大鲵水产养殖，已进行多年并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梵净山目前还存有大量的第三纪、第四纪古老动植物，这些物种从远古而来，不管地质怎样变迁，仍坚强地站在大地上。

有时，坚强就是坚持，对物种而言，坚持就是生下来存活下去。

有一部美国片，是以黄石国家公园野生动植物反观人生的片子。故事情节常被我与别的电影混淆在一起，但忘不了的却是镜头里美伦美幻的自然环境下，人与各物种的生存状态。在梵净山的几天，与电影画面曾似的相识浓烈地向我袭来，人间的静好，竟然不分国界地如此相通。

梵山净水万物生啊！

作者简介：

师立新，彝族，中国少数民族作家学会会员，云南省作协会员，云南省评论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民族文学》《文艺报》《散文百家》等报刊。曾获全国散文作家论坛大赛等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