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狼

二姑嫁得远，去了江南。早些年，交通不便，她每次回来，路上都要折腾一两天。虽然难得见到二姑，但我跟她感情很深，因为逢年过节，她给祖父母寄衣物时，总会给我捎带各式土特产。每次，她小住数日，回程时，我都哭得稀里哗啦。她摸摸我的头，不舍地说：“下次姑带你到我家去哈。”

第一次去她家，是高一暑假。堂叔去二姑家不远的城市趸货，顺便带上了我。转了两趟火车，又换乘了两趟大巴车，才到她家。青砖黛瓦的尖顶瓦房，与北方老家红砖平房风格迥异，院子里，一口水井，青石井沿上，几条沟痕是打水绳长年累月磨出来的。在她家三五天，让我最享乐趣的，当属她家门前的小河了。在北方老家，村南也有河，但打我记事起，就已干涸了。

她家门前的河叫清溪浜，两三米宽，河水缓缓流动，微波涟漪。那河水清澈见底，定睛细瞧，还有小鱼在水草间怡然游弋，投个石子，那鱼儿便甩甩尾巴，倏地没了踪影。姑父是钓鱼能手，教我两次，便把我的瘾勾上来了。早上，二姑还没起床，我已在河边支起鱼竿，只等鱼漂上下微动了。头一天，我收获不大，接下来两三天，我都能钓到半斤以上的，尤其是临返回前一天，我竟钓到近两斤的大鲤鱼，那种兴奋与激动不亚于拿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心情。

俗话说，吃鱼没有钓鱼香。这话不假，品味自己钓到的鱼，确实与众不同。况且北方老家缺水，平日里根本吃不到鱼，只有过年时，祖父才从集市上买一截带鱼尝尝。姑父会烧鱼，清蒸、油炸、红烧，样样在行。我喜欢红烧，酱汁浸入肉中，仅闻闻那缕鲜香，已馋涎欲滴。有时鱼肉吃完了，还不过瘾，干脆把盘底的汤汁倒入碗里，和米饭搅拌在一起吃，那味道，简直没得说了。

之后几年，我对清溪浜依旧惦念着。或许因了那条河，我总觉得，二姑的生活是恬美幸福的。

第二次去二姑家，是大学毕业去南方实习，绕路去了她家，除了看望二姑，我还想去看看那条清溪浜。然而，这回我失望了。

姑父驾驶小轿车，从市里接上我，四十多分钟后，停在一座江南风格的两层别墅门口。下车了，望见河岸的大柳树，我才反应过来，她家旧房已重建了，豪华而漂亮。然而，低头看看门前的清溪浜，我诧异了。这就是我曾念念不忘的清溪浜吗？河水黑如墨汁，河面漂浮各种垃圾，在岸边站立片刻，缕缕恶臭直钻鼻孔……清溪浜怎么沦落至此呢？感觉如同曾经心仪的妙龄女子，突然变成了满嘴脏话的泼妇，我着实想不明白。

二姑叹息着说：“有几个新开的小工厂，废水都排到了河里。村里打工的人多了，有人家在河岸私搭乱建出租房，还在河边建了不少厕所……”听着二姑的诉说，我心里隐隐地痛，也为清溪浜深感惋惜。原本想多待些时日的，但第二天我就逃离了。

转眼又是七八年过去了，期间二姑曾多次邀我去她家，尤其近两年，她多次提及清溪浜，说河水又干净了，可以来钓鱼了。但我没去过，一来忙于工作生活，二来我对二姑的话半信半疑。直到前几天，二姑不慎摔伤，恰巧我去南方参加技术培训，便去看望她。这次，我被二姑家周边的乡村胜景折服了。

正逢春暖花开，清溪浜也重焕新颜。河道整洁，河水清爽，娇艳的春光撒落河面，泛起一团团轻柔的碎光。五六只洁白的长嘴鸟在岸边悠闲漫步，有人靠近时，它们掠着河面忽地飞起，盘旋了一圈又落在不远处的河边。还有那棵老柳树，正泛着嫩绿的新芽，长长的树梢，如玉女长发，在清清河水里蘸洗着。河对岸，油菜田漫野鲜黄。哦，这俨然是人间仙境啊。

姑父说：“前几年，政府下大力气铺设了污水管道，还对河道清了淤泥，进行了整修……现在啊，村主任成了河长，经常巡河，还号召大家相互监督，不要往河里丢垃圾倒污水呢。”

原本打算次日一早返程的，但我又被清溪浜深深诱惑了。次日清早，竟忍不住在河边的老柳树下架起了鱼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