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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针一线,走出牧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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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针一线,走出牧区

 

◆本报记者陈妍凌

早上9点不到,藏族妈妈们在校门口与孩子道别后,乐呵呵地转身向学校对面的“南杰赛尕(半边天)”妇女合作社行去,开始考勤、上班。

在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囊谦县毛庄乡,这个合作社的名号响当当。去年,合作社的13位藏族女性创造利润20多万元,年收入高的成员能挣两万多元,低的也有1万多元,远超2018年囊谦县农牧民6785元的人均可支配收入。13人中的3位贫困户成功脱贫。

可就在几年前,她们上工一天,每人只能挣12元,“少得都不好意思对外说。”合作社发起人永强笑着回忆。

转变靠的是手艺。在各方帮助下,妇女们传承藏区传统手工艺,洗涤、揉搓、缝制、装饰,每道程序都精耕细作,制作的毛毡和手工艺品,定位中高端市场,销往我国东部地区乃至海外。更了不起的是,在这片三江源地区,合作社的收益还用于支持本地环境保护。

▲为了贴补捡垃圾,干吧

囊谦县地处青海省最南端,是青海的“南大门”,也曾是玉树地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文成公主进藏就曾经过此处。这里藏传佛教文化底蕴深厚,寺庙众多。

10年前,能说一口流利汉语的永强对毛毡制作还没什么研究。那时,他发现一些发小和过去的学生无所事事,偶尔还喝顿酒、打个架。当过教师的永强把大伙儿带到寺庙,听僧人点化:做好事,不做坏事,就是好汉。

2009年,永强发起成立了奔康利民合作社,“奔康”在藏语里就是好汉的意思。乡里要是组织大型活动时,永强就带大家去清理现场垃圾,平日里则开着摩托到山里水畔捡垃圾。“当时想的很简单,就是让老乡们看到我们在做好事。”

可渐渐地,去捡垃圾的人越来越少。每次进山,车要用油,人要干粮,样样都得花钱。问题是,钱从哪里来?

合作社曾号召成员自掏腰包,凑钱干,也尝试过在高原河谷种蔬菜,都未能长久。困境中,永强想到了妇女们的手艺。编条马鞭、织个挎包,手艺算不上精,但大家多少都会一些。“半边天”妇女合作社由此成立,凭着卖手工制品的微薄收入,勉强维系捡垃圾的工作。

▲专业“外援”团,来了

曾有人向妇女合作社询价:“这个包多少钱?”

“350块。”

“这么贵?”

“那两百吧。”

早年间,合作社对于产品定价和成本核算没有概念,市场化程度不高,产品质量也良莠不齐,缺乏设计和创意。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2014年,环保NGO——北京的全球环境研究所(GEI)参与到项目中。GEI希望探索一条可持续的三江源保护路径,让当地社区有能力自我“造血”支持保护、参与保护,并从中受益。而妇女们的手工艺正是这个“造血”支点。

GEI把设计师志愿者五之和咪娜等请上高原,因地制宜,设计开发手工艺产品。

他们关注到,高原地区过去用牦牛毛制作帐篷,现在都改用布做的白帐篷,牦牛毛便有了富余。于是,就在牦牛毛和绵羊毛上做起了文章,毛毡制作的电脑包、手机袋、单肩包等成为主打,并辅以天珠等其他产品配饰。“要让产品不仅被牧民喜欢,还要被城市人喜欢,有装饰性、实用性,也有文化特色。”GEI生态学专家彭奎说。

来高原“助力”的,不只是设计师。GEI工作人员为产品仔细核算人工、原料、运输成本,合理定价;志愿者为产品设计环保包装,产品再不用被随意裹在破报纸里了;编织师、缝纫师还为“半边天”妇女合作社成员开了一堂堂讲座培训,传授藏式卡片织、手工缝纫等技法。

传统藏族卡片织技法远播海外,但一度在国内失传。编织师邢振远赴日本,向匠人学习这门手艺,又在此次项目中,无偿教授给藏族牧民,让这门手艺回归。

▼第一单生意,栽了

好事多磨,请来“外援”后,“半边天”妇女合作社的第一单生意还是栽了跟头。

当时,一位采购商看中了设计师为合作社设计的3款天珠钥匙扣样式,下单定制300个。没想到,交货时,300个产品几乎都不合格。

GEI和设计师要求,产品全部重做。妇女们有些不乐意:都是辛辛苦苦做出来的,做得这么好,怎么就不合格了?当着众人面,GEI生态学专家彭奎用尺子测量起钥匙扣的长度,有的长了半寸,有的短了一两厘米,一连量了十几个,竟没有两个长度相同的,更遑论尺寸达标了。

此时,妇女们尚未形成规范生产的意识,未严格按照设计图制作,不仅产品尺寸不一,纺线的颜色搭配也各不相同,红黄绿的搭配顺序,被“自由发挥”成红绿黄、绿红黄等多种。

永强说:“不听指点怎么行?质量不过关,就算是纯手工的,也只能在乡村里用,不能卖到外面去。”

合作社因此总结了教训:要有细节把控,也要有品质意识,理念不跟上,脱贫没指望。

现在,合作社的每件产品,都能追溯到制作人,确保人人都对自己的产品负责。

永强说起原料品质,更是头头是道。比如,用牛绒和1岁以内的羊羔毛做毛毡,品质最好。去邻县采购原料,他会先观察对方牧场里的羊羔多不多、毛细不细、质量好不好。买回来的混杂羊毛,得先细细筛选,把羊羔毛挑出来。

▼这里的故事,不卖

青海西宁几何书店、玉树机场、上海云合铺子、北京农夫市集……如今,人们可以在国内很多地方,看到在售的毛庄乡毛毡制品。细心的顾客会发现,每件产品都附有一张设计别致的方形吊牌。吊牌正面是牦牛图案,背面不仅标明产品材质,还用中英文简述这个产品背后的故事,让来自高原的一针一线意义倍增。

前不久,一家上海的企业向合作社抛出橄榄枝,希望从毛庄进原料和半成品,到上海贴牌生产。“听起来很好,但是挂羊头卖狗肉,(毛庄)自己的什么都没有。”身为合作社顾问的永强拒绝了。

类似的“天降馅饼”,几年前也发生过。一位商人愿意出资上百万元,在毛庄建立生产基地,并负责员工培训。毛庄乡人负责为企业代工生产,企业承诺包销。那时,合作社成员很心动。即便知道,这种让社区失去主体地位沦为企业附庸的合作模式存在风险,一旦企业策略有变,对社区手工产业就是灭顶之灾,但这条路短期内的高效益,仍是无比诱人。谁知,合作社苦等3个月也未见下文,辗转打听才知道,那位商人生了病,已去国外休养,合作不了了之。

“我们鼓励社区走商业道路,但要以社区为主。”彭奎说,外界企业可以参与代销、培训人员、对外交流、扩大生产能力,前提是要帮助社区真正成长起来。因为,成为代工工人会使社区在管理、销售、技术上短板依旧,无所建树,“这种扶贫不可持续。”

更何况,与成熟手工业者和机械化生产相比,毛庄的整体加工水平还在缓慢成长期。众人猜测,企业看中的与其说是毛庄的加工技术和产品,不如说是这里的故事。“故事的使用要有度,决不能只卖情怀。”彭奎认为,这些只能支撑消费者一次消费,换不来回头客。

▲山水保护行动,跟上

细看毛庄的毛毡产品会发现,有别于传统藏饰的色调浓郁、色彩繁复,这些产品大多是黑、白、棕3色,是牦牛毛和羊毛的原色。设计师曲咪娜希望,尽量减少印染,减少染料对水源的影响。

有人说,在毛庄旅行,不需要准备矿泉水,随处可见的溪流,溪水都清澈纯净,甘冽爽口。的确,囊谦县水资源丰富,全县自产人均水量是我国人均水量的24倍,有“玉树小江南”之称。保护好这片山水,也是发展中的应有之意。在牧民们看来,神山圣湖自有魂,保护它们是种修行,会有福报,破坏它们则必有灾祸。

合作社的一部分收入被用于支持本地环境保护。在GEI的培训下,牧民对水质保护的科学认识和能力也大大提升,不再是早年只捡垃圾了。

毛庄乡被划分成若干个生态巡护片区,并设立若干水质检测点位,由牧民组成的巡护小组,定期开展野外巡护和检测。永强甚至琢磨着,未来能否以“领养水源”的形式,把毛庄的一两百处泉源保护分包到户到人。

有了一系列替代产业,居民们不必再大规模放牧或采挖虫草,环境负担愈发减小。一项针对毛庄乡居民的第三方调查显示,居民对GEI项目生态效益的评价颇高,73.33%的受访者认为其推动水质大幅改善。论及原因,53.33%的人将其归结为垃圾收集,46.67%认为是减畜。此外,2/3的受访者认为,草场质量大幅改善。

▲生活的幸福感,爆棚

早年,合作社与政府、NGO签订的保护协议规定,合作社10%的利润将用于支持社区环保行动。去年,这个比例下调到5%。“因为合作社的收入增加了呀,10%用于环保,可能花不完。”彭奎笑着说。

“半边天”妇女合作社的事业蒸蒸日上。今年,又有6位妇女加入合作社,六七十位居民接受了手工艺培训,其中包括贫困户和残疾人。

谈及近年生活的变化,一位合作社成员表示,过去自己每天放牛、做饭,生活围着丈夫和孩子转,现在自己去上班,能赚钱贴补家用,家庭地位也提高了。她害羞道,有时上班忘带了东西,一个电话就能让丈夫帮忙回家取,丈夫围着她转呢。

永强还记得,2013年,“半边天”妇女合作社成立之初,他给大家打气:只要好好干,就能挣钱去上海转转。当时,大家都当这是玩笑话,毕竟,对于从没下过高原、坐过飞机的她们来说,上海,太遥远。

没想到,几年后,她们就凭借自己的双手和努力,到南京、上海、杭州游学半月,向东部地区的手工业者学习取经。妇女们底气十足地表示,要接着好好干,争取过几年能去国外看看。大家总结了16字:一针一线走出牧区,一带一路奔向世界。永强嘿嘿笑着说:“口气是有点大,不过大家会努力干。”

(本文配图由GEI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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