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华文

怀念周有光先生，莫过于研读他的传记及其著作。

阅读《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传》一书，是清晰认识周有光的过程。周有光乃笔名，本名为周耀平，1906年出生于江苏常州书香门第，年幼时念过私塾，少年时读过新式小学和中学，年轻时分别在上海圣约翰大学和光华大学（今华东师范大学）主修经济，兼习语言学。上世纪30年代初，他和“合肥四姐妹”之一的张允和结婚，后赴日留学。50岁之前，周有光主要从事经济工作与研究，语言文字学对他而言，仅仅是一种业余爱好。

1955年，周有光奉调北京，进入中国文字改革委员会，专事语言文字研究。他在这一书中回忆，自己从未想过进入这个领域，完全是边学边干。除了古文基础好，周有光还精通英语、日语、法语，也正是由于其开阔的语言学视野，为他从事语言文字学研究奠定了基础。

当时，主张用汉字笔画字母的人占据多数，即便他的连襟、著名作家沈从文也反对他主导的汉字拼音用拉丁文字母。

书中写道：“在和同事们经过3年的研究之后，周有光提出汉语拼音3原则：拉丁化、音素化、口语化，并阐明汉语拼音方案有‘三是三不是’：不是汉字拼音方案，而是汉语拼音方案；不是方言拼音方案，而是普通话拼音方案；不是文言拼音方案，而是白话拼音方案，这些原则得到了语言学家们的认同。”

1958年，由周有光主导的《汉语拼音方案》，经全国人民代表大会通过。上世纪80年代初，他又促成国际组织通过汉语拼音方案为拼写汉语的国际标准。之后，周有光继续研究以词语为单位的拼音正词法，形成《汉语拼音正词法基本规则》。现在人们使用汉语拼音习以为常，但回过头来看，周有光主导的汉语拼音方案，对于现代语言文字发展真正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

《汉语拼音之父：周有光传》这本书，是以他者的角度，重点围绕“汉语拼音之父”中心议题展开叙述，而《逝年如水：周有光百年口述》则不同，主要是周有光的“口述历史”。这本书的基本内容，是根据周有光1996年～1997年的口述录音整理，在2014年补充了一段“尾声”。口述时他已是91岁，但所述内容，并不止这91年，也追溯了他的家世和见闻。而在补充“尾声”时，他已是109岁，称之为“百年口述”却是名副其实。

在这本口述史中，周有光透过敏锐的眼光和超强的个人记忆，讲述亲身经历或耳闻的大量有趣情节，集中表现了中国百年各个历史节点给人带来的影响。全书覆盖家庭、教育、国家、社会、战争、经济、文化、爱情、晚年生活等重要内容，其中涉及中外历史上有影响力的人物近200个，如：吕凤子、刘半农、胡适、沈从文、陶行知、梁漱溟、聂绀弩、邹韬奋、卢作孚、梅兰芳、常书鸿、赵元任、老舍、马寅初、叶圣陶、胡愈之、爱因斯坦等。

周有光口述往事时，不仅善于描述当时现场、事件、人物的命运，还与中国之外的世界形成相互比较和参照。由于是口述，书中文字语言风格随意、自然、活泼，充满智慧、乐观、幽默的基调。这本书出版之前，有人就知道周有光和爱因斯坦的交往，但是交往到何种程度，各种传言则不绝不耳。

在书中，周有光回忆道，上世纪40年代，自己在美国工作，通过普林斯顿大学客座教授何廉牵线，和爱因斯坦有过交往。由于两人领域不同，仅仅聊些生活琐事。印象中的爱因斯坦非常友好，穿衣不讲究，也没有名人架子。正因为无法进行专业对话，故对于爱因斯坦的记忆并不深刻，而爱因斯坦“人的差异在业余”之名言，周有光一直记在心里。爱因斯坦认为：一个人到60岁，除吃饭睡觉，实际工作时间不是很多，而业余时间倒是更长。通过业余学习，可以成为某方面的专门人才。本书“尾声”中，周有光谦虚地说：“我的口述史不完美，也不完整……我非常愿意听到不同的意见和声音。”

学习周有光的人生传记、聆听他的口述历史，给人的启示是多方面的。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人无论在任何时期，都不要停止对知识、对文化的渴求和探索。唯有如此，人类的思想之光、精神之光，才能光耀不断发展着的这个时代。